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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章 為什麽要建立大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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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章 為什麽要建立大楚

幾個月前。

益州,武陽縣。

譚大夫慢悠悠地打開了大門,看了一眼頭頂的太陽,然後回到了後院,開始慢悠悠地打了一路五禽戲,額頭微微見汗。他身子骨不錯,又調養得好,明明四十幾歲的人了,看上去就像三十歲。

前面的房舍中有人叫著:“譚大夫,譚大夫!”

他聽那呼喚聲不是很急切,應著:“在呢。”也不著急,緩緩地出去。以前這小小的醫館是有兩個童子的,但自從進行集體農莊制度後這兩個童子興高采烈地去了農莊的學堂,一心一意要學格物道考科舉。譚大夫既不能阻擋官府執行集體農莊制度,也不能阻擋兩個童子的前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醫館空蕩蕩的,前前後後只有他一個人。他唯一慶幸的是作為小縣城極少數的大夫之一,他沒有被編入集體農莊,他的家人倒是進了集體農莊,農莊的管事看在大夫稀少的份上優待了他的家人,每日只是在廚房幹活,晚上可以回家居住。譚大夫心中微微嘆氣,這已經是天大的人情了,做人要知足。

“譚大夫,譚大夫!”前面的人繼續呼喚著,聲音中並沒有痛苦和焦急。

譚大夫聽著聲音有些耳熟,慢悠悠地到了前院,果然是隔壁街上的成衣鋪掌櫃。他仔細看了那成衣鋪掌櫃一眼,見那掌櫃臉色不錯,心中更加確定不是病患,笑道:“怎麽,找我喝酒?”

那成衣鋪掌櫃笑道:“還真是找你喝酒。”他取出了兩瓶包裝考究的酒水,道:“這是我兒子托人給我捎來的‘綠毛藥酒’,聽說對身體極好,每日喝幾杯能夠益壽延年。”【註1】

譚大夫一聽就懂,這哪裏是找他喝酒,分明是找他吹噓兒子多麽孝順來了。他順著那成衣鋪掌櫃的話說道:“哎呦,‘綠毛藥酒’啊,我聽說那藥酒價格老貴了,你兒子真是孝順啊。”

那成衣鋪掌櫃果然大笑,捋著胡須得意無比,搖頭道:“那小子只會亂花錢,買什麽藥酒嘛,我要是想要喝藥酒,不會找你給我浸泡嗎?”譚大夫笑道:“休得胡言亂語,我哪裏會浸泡藥酒。”

那成衣鋪掌櫃也就是隨便一說而已,打開了綠毛藥酒,道:“快取杯子來,我們喝一壺。”譚大夫看著興奮的成衣鋪掌櫃,益州執行集體農莊制度後大多數人都被“召”到了集體農莊之內,成衣鋪掌櫃想要找個人分享喜悅都難了,不然怎麽會大清早地找到他喝酒?譚大夫也不說什麽,取了兩個酒杯,又去廚房取了兩個饢餅作下酒菜,笑道:“今日托你的福,享受一杯延年益壽的好酒,不過一杯就夠了,我還要問診呢。”那成衣鋪掌櫃笑著:“好,絕不誤了你的問診。”在酒杯中滿滿地倒上。

譚大夫拿起酒杯聞了一下,臉色就有些變了。與藥材打了半輩子交道了,他幾乎一聞就知道酒水裏有那些藥材。

“慢著。”譚大夫攔住了想要喝酒的成衣鋪掌櫃,見那成衣鋪掌櫃臉上愕然,他急忙笑道:“且慢些喝酒,如此好酒,我也要學學用力那些藥材,說不定我也可以浸泡藥酒了。”

譚大夫細細地聞了酒水,又仔細地看那藥酒瓶子,也沒見寫了用了什麽材料,他心中更加疑惑了,總覺得這藥酒只怕有些問題。他看著那成衣鋪掌櫃,這是人家兒子孝順老父親的,他若是說了什麽不好的言語,只怕左右不是人,臉上略微有了些遲疑。

那成衣鋪掌櫃做了半輩子生意,腦袋機靈得很,察言觀色就知道這酒水只怕有些問題,小心地道:“譚大夫,你只管直言,這酒是不是有些不好。”

譚大夫還沒有說話,有人大聲地道:“這綠毛藥酒很有名的,很多人買了它送親朋好友,怎麽會有問題,譚大夫你休要胡說。”

譚大夫轉身,這才看到有幾個前來抓藥的人進了醫館。他今日偶爾想到了抓藥的學徒童子都走了,所有事情都要他親自做,本來心中就有些不快,又聽見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外行質疑他的醫術,心中一時忍不住了,只覺一股說不明道不清的東西充滿了胸膛,他傲然笑道:“胡說?”

譚大夫舉起手中的酒杯,深深地一聞,閉上眼睛,胸膛鼓了起來,然後猛然睜開眼睛,精光四射,道:“這綠毛藥酒中含有……”他一口氣說了七八種藥材,在眾人不明覺厲的眼神中停了下來,道:“這些藥材中哪有什麽延年益壽的東西?藥酒,藥酒,到底是藥還是酒?是藥三分毒,沒病哪有胡亂吃藥的道理?有病哪有不看大夫,隨意喝藥的道理?吃錯了藥,死了人,這是大夫的責任,喝錯了藥酒,死了人,又是誰的責任?”

譚大夫看著四周老老實實聽著他說話的人,只覺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豪情壯志湧了上來,大聲地道:“只看這綠毛藥酒用的這些藥材就有問題,這幾味藥材豈可混合在一起?君臣佐使都不懂嗎?依譚某看,這綠毛藥酒哪裏是延年益壽的藥酒,分明是(毒)酒,若是老年人喝了,不帶不會長壽反而會折壽。”

四周的人聽了言語紛紛點頭,譚大夫口碑不錯,家中也不賣藥酒,不存在互相詆毀,只怕這綠毛藥酒是(毒)酒的事情多半是真的。

有人叫著:“糟了,我家買了一瓶綠毛藥酒!我要去退貨!”藥也不抓了,急匆匆就跑了。

武陽縣的某個商鋪中,夥計正在向顧客推薦綠毛藥酒。“這綠毛藥酒是個好東西,老年人喝了可以調理身體,延年益壽,送這個最體現子女的孝順了。”顧客正在仔細打量,忽然有人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劈頭蓋臉地叫道:“好你個奸商,竟然賣(毒)酒!”將一瓶綠毛藥酒扔到了夥計的懷裏,大聲罵著:“這綠毛藥酒是(毒)酒,誰喝誰送命!”正在仔細看綠毛藥酒的顧客立刻就放下了酒瓶。

商鋪的掌櫃急忙出來道:“這綠毛藥酒是本店從秦州水縣綠毛酒莊進的貨,絕不是假冒的,何來(毒)酒?”綠毛酒莊和綠毛藥酒很有名,他一時沒轉過彎,還以為被顧客指責賣了兌水的假酒。

那人罵道:“譚大夫說了,這綠毛藥酒的藥材有毒,誰喝誰折壽!”

武陽縣是個小地方,只有那麽幾個大夫,好些人都知道譚大夫,商鋪的掌櫃立刻就信了,失聲道:“該死的,上當了!”鐵青了臉安排給那人退貨,又命令夥計將綠毛藥酒下架。

掌櫃只覺自己運氣不錯,若是有人喝綠毛藥酒出了人命,那他豈不是要背上了官司?能早早地知道全靠祖宗保佑了。

“來人,拿了酒水去水縣退貨!”那掌櫃大罵著,真是被綠毛酒莊害死了。

綠毛藥酒是(毒)酒的消息越傳越廣,不僅僅武陽縣,附近幾個縣城同樣有顧客急急忙忙退貨,更有已經喝了綠毛藥酒的人大罵無良奸商出售(毒)酒,各縣的商鋪叫苦不疊,一邊接受百姓的退貨,一邊大罵秦州水縣綠毛酒莊。

“去水縣退貨!”一個個商鋪掌櫃大罵,直接去水縣那肯定是做不到的,上千裏山路呢,但是那綠毛酒莊有二掌櫃三掌櫃之類的人在益州推銷綠毛藥酒,找他退貨便是。

……

秦州,水縣。

綠毛酒莊的柳老板這幾日心情極好,昨日有好幾個藥材商和大夫聯合起來給他送了一個牌匾,雖然這牌匾不值錢,但面子上就極其漂亮了,有這麽多大夫和藥材商證明他的綠毛藥酒是好酒,買的人定然信了,綠毛藥酒的銷量只怕要增加一倍。

柳老板微笑著,走路微微有些頭暈,這葡萄酒雖然喝起來其甜滋滋的,但是沒想到後勁很大,他也就喝了十幾瓶而已,睡了一宿了竟然還有些醉酒。

為什麽大名鼎鼎的綠毛酒莊的柳老板喝酒竟然喝葡萄酒而不是綠毛酒莊的綠毛藥酒?

柳老板大笑,他怎麽可能喝綠毛藥酒呢?白癡才喝綠毛藥酒呢。

綠毛酒莊的二掌櫃走了過來,臉色有些發黑。柳老板笑了,綠毛藥酒越賣越好,有什麽事情需要臉色黑得像鍋底的?有一群大夫和藥材商證明綠毛藥酒是好酒,還怕沒有蠢貨上門求購?

柳老板笑道:“老二,什麽事情不順心了,我有上好的葡萄酒,且喝一杯消消氣。”

二掌櫃看了柳老板一眼,將四周的仆役盡數斥退了,這才低聲道:“益州武陽縣有個大夫說綠毛藥酒是(毒)酒。”

柳老板一驚,被看穿了?

二掌櫃繼續道:“武陽縣是個小地方,只影響了四周幾個小縣城,退貨也不過七八百兩銀子,還動搖不了我們的根基,只是若消息傳到了秦州……”

柳老板臉色鐵青,緩緩地點頭,益州是他們新開發的市場,全部丟了都無所謂,秦州才是他們的根基,若是秦州百姓知道這綠毛藥酒對延年益壽毫無作用,而且有巨大的毒副作用,那綠毛酒莊分分鐘完蛋。

“無論如何要壓下去。”二掌櫃低聲道,看著柳老板,是不是按照老辦法,送一些錢給武陽縣的那個大夫,讓他改口支持綠毛藥酒呢?綠毛酒莊一向是這麽操作的,就沒遇到過搞不定的大夫。

柳老板緩緩搖頭:“一個小地方的小大夫也敢和我綠毛酒莊叫板?”他冷笑幾聲,昨日一群藥材商和大夫送來的牌匾已經讓綠毛酒莊有足夠的專業名望了,他還需要在乎一兩個小蝦米?天底下小蝦米這麽多,綠毛酒莊難道要一個一個的收買?煩不煩啊!

柳老板冷笑道:“柳某要殺一儆百!”一群小蝦米就要看清自己與綠毛酒莊的差距,小蝦米敢於鯤鵬較量那就只有被碾成齏粉。

二掌櫃想了想,點頭附和。綠毛酒莊不僅僅是水縣的大戶,更是秦州的大戶,不能再像以前一樣縮手縮腳,大戶就要有大戶的氣魄。

柳老板道:“來人,去請張縣令。”他冷冷地道:“告訴張縣令,老夫只等他一炷香時間。”在柳老板

年輕的時候,綠毛酒莊還是個小垃圾,他在某一次商業大佬的聚會中親眼看到某個大佬喝令縣令必須一炷香內趕到,然後看著縣令笑瞇瞇地在一炷香之內匆匆而至,深深地理解了金錢的力量。如今綠毛酒莊也是大戶了,他也是商業大佬了,在水縣也是跺跺腳全縣城都要抖一下的人物了,憑什麽不能命令縣令在一炷香之內趕到?

“來人,點上了香。”柳老板借著依然在身體中的酒勁,厲聲下令。一群仆役急急忙忙點上了香。二掌櫃心中有些仿徨,真的可以對縣令無禮?不怕縣令坑了他們嗎?柳老板大聲地道:“放心,大楚是法治王朝,若是縣令敢違法坑我們,我們就去京城告禦狀。”

一炷香之內,水縣張縣令匆匆趕到,遠遠地就笑著道:“柳公有何要事?”

柳老板斜眼看著香上紅紅小小的點,哈哈大笑。二掌櫃也笑了,不論是大楚還是大縉,這有錢人的世界就是美妙無比。

柳老板板著臉對張縣令道:“有何要事?綠毛酒莊就要倒閉了!”

張縣令一驚,然後又笑道:“綠毛酒莊生意興隆,怎麽會倒閉呢?”水縣是個小地方,縣衙的稅收、官吏的補貼全靠綠毛酒莊支撐了,他說什麽都不會讓綠毛酒莊倒下。

柳老板冷笑道:“有人說綠毛藥酒是(毒)酒,哪裏還有人買綠毛藥酒?”

半個時辰之後,水縣的各個官吏盡數在縣衙開會。

“無論如何必須殺一儆百。”張縣令冷冷地看著一群官吏,若是綠毛酒莊真的倒閉了,這裏每個人在綠毛酒莊的幹股又如何說?

一群官吏重重點頭,綠毛酒莊眼看就要成為了下金蛋的母雞了,無論如何不能在最關鍵的時刻倒下。

一個官員道:“把那個什麽大夫抓回來,判他幾年,看還有誰敢站出來誹謗綠毛藥酒。”另一個官員淡淡地道:“要辦成鐵案。”

其餘官員微笑點頭,抓那個什麽大夫的行為有些游離在大楚的法律邊緣,嚴格說這件案子是民事糾紛,撐死了罰錢,但稍微模糊一些把民事案件辦成了刑事案件,難道那些草民賤民會知道其中的奧妙?只要他們每一步都“嚴格”按照法律程序,出具抓人的公函,派正式的衙役,抓人的手續齊全,其餘縣城的衙門難道還會找他們麻煩?

至於其實這案子有一些地域管轄權力的限制條件就更不用在乎了,天下官員是一家,水縣衙門抓人辦案,其餘衙門怎麽會多管呢?異地相處,水縣衙門對其餘郡縣的衙門跨州郡辦案根本不會多看一眼。又不是他們的案子,何苦得罪同僚?

……

益州。武陽縣。

“……這藥三碗水煎成一碗,你且吃三服,然後再來。”譚大夫對一個病人說道,眼角看見有兩個衙役向他走來,也不以為意,衙役也要看病的。

他轉頭道:“兩位衙役大哥有什麽……”

那兩個衙役一抖手中的鐵鏈,將譚大夫鎖住,厲聲道:“姓譚的,你的事犯了!”譚大夫愕然,驚慌之中只知道叫嚷:“冤枉啊!”

幾個等著看病的病人急忙躲開,唯恐被波及,又興奮地指指點點:“沒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譚大夫竟然是個賊人。”

譚大夫的家人聽了消息,匆匆從農莊趕回醫館,唯見醫館中一片狼藉,她來不及整理,又匆匆跑向縣衙,人被抓了,到底犯了什麽事情?

譚大夫的家人還沒到武陽縣縣衙就遇到了一個認識的衙役,急忙扯住了問道:“我家譚大夫犯了何事?”那衙役愕然,沒聽說譚大夫有犯案啊?他道:“你且莫急,我去縣衙問問。”匆匆趕回了縣衙,見了衙役班頭,小心地問道:“聽說抓了譚大夫,不知道譚大夫犯了什麽事?”

衙役班頭一怔,道:“不對啊,沒聽說要抓譚大夫啊?”他轉頭問其餘衙役:“你們誰抓了譚大夫?”其餘衙役紛紛搖頭,今日各種事情,忙都忙死了,剛剛回衙門,誰都沒有抓譚大夫。

那與譚大夫家人認識的衙役臉色大變:“不好,難道是賊人假冒的?”其餘衙役臉色也是大變,武陽縣所有衙役都在,沒人抓了譚大夫,這抓譚大夫的衙役只怕真的是賊人假冒的?

班頭厲聲道:“我去稟告縣令,你們且準備了刀劍!”一群衙役慌忙去拿刀劍甲胄並牽馬匹,假冒衙役的大案子啊,只怕要見血。

那與譚大夫家人認識的衙役匆匆跑出衙門,見譚大夫的家人正在門外緊張地候著,他跑過去低聲道:“事情不妙,抓人的只怕是假冒的衙役!”

譚大夫的家人大驚失色,搖搖欲墜,這比被官府抓了更糟糕!

班頭帶著十幾人拿著刀劍從縣衙內跑了出來,喝道:“快上馬跟我們走!那些賊人跑不遠!”那與譚大夫的家人認識的衙役匆匆上馬而去。

武陽縣認識譚大夫的人不少,兩個衙役銬著譚大夫的動靜太大,班頭很快得到消息有衙役抓了譚大夫驅趕馬車向北而去,急忙帶人追了下去,在官道上截住了那兩個衙役。

“大膽刁民竟然敢假冒衙役!”班頭惡狠狠地道,若不是看見譚大夫在兩個歹徒手裏,他早就縱馬沖過去斬殺了兩個賊人了。

兩個水縣的衙役一點都不緊張,唯有依然驚動了武陽縣衙役的遺憾,這件事辦得拖泥帶水啊。一個水縣的衙役舉高了手,大聲地道:“休要誤會,我們是秦州水縣的衙役,我們有辦案公文。”

武陽縣的衙役們仔細地查驗了公文,確定這是真的,只能眼巴巴地看著譚大夫被兩個水縣的衙役抓走。雖然不知道秦州水縣的衙役因為什麽案子跑到益州武陽縣抓人,但是手續是合法的,他們只能配合。

譚大夫的家人得知譚大夫是被秦州水縣的衙役抓走後,只覺天旋地轉:“為什麽是秦州水縣的衙役抓人?我家譚大夫從來沒有去過秦州水縣。”

一群路人指指點點:“一定是有個秦州水縣人吃了譚大夫的藥死了,告了譚大夫。”作為大夫最常背的官司就是治死了人了。

有人卻悄悄對譚大夫的家人道:“說不定……”他看左右,壓低了聲音道:“……說不定是因為綠毛藥酒,綠毛藥酒就是秦州水縣的。”他完全沒有任何的根據,只是因為綠毛藥酒是秦州水縣的而產生的胡亂聯想。

譚大夫的家人卻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綠毛藥酒?綠毛藥酒!”

……

秦州水縣。

一個男子客客氣氣地問路:“大哥,這去衙門的路怎麽走?”他是益州武陽縣集體農莊的人,在譚大夫家人苦苦哀求之下到秦州水縣打聽譚大夫到底犯了什麽罪。

被問的人指了路,繼續與同伴聊天:“……那綠毛藥酒是普通人惹得起的嗎?那個益州的大夫敢胡說八道,不就被抓回來了?進了衙門大牢,這十條命多半去了九條……”

那武陽縣集體農莊的男子一怔,停下了腳步,細細地聽。

……

益州。

一個官員看著周渝,無奈地道:“……然後,這譚大夫的家人就告到了衙門了……”譚大夫的家人不懂法,不知道說了一句“綠毛藥酒是(毒)酒”的言語是不是就要被跨州逮捕,只知道這肯定不是死罪,也清楚憑自己的力量是無力從人生地不熟的秦州水縣救人的,唯有請武陽縣的衙門將人帶回來,譚大夫該判什麽罪就承擔什麽罪,絕不推諉,只求在本鄉本土接受懲罰,哪怕是要終生挖礦也要在益州才好,家人至少還有探望和收屍骨的可能。

“……但是這武陽縣的縣令嚇壞了,急忙就稟告到了成都……”

周渝臉色鐵青,“綠毛藥酒是(毒)酒”的言語撐死就是誹謗,屬於民事糾紛,結果秦州水縣衙門卻跨州逮捕,把人抓進了大牢,將民事糾紛做成了刑事案件,這其中的重重黑(幕)自然哪裏是武陽縣縣令敢背的?自然是急急忙忙上報了。

“嘿嘿,好一個綠毛藥酒,好一個跨州逮捕。”周渝冷冷地笑。

一群官員嘆氣,還以為大楚朝已經抓了這麽多貪官汙吏,又有禦史臺監督,各地的官員怎麽也該老實了,可事實看來並不是如此,越是小地方的官員就越是囂張,完全沒把大楚的律法放在眼中。

周渝淡淡地道:“土皇帝。”她作為封疆大吏都不敢稍有逾矩,老老實實地鎮守一方,每日三省其身是誇張了,但夜深人靜的時候反覆思索自己有沒有仗著權勢欺壓百姓卻是常事。沒想到一群小小的縣衙官員,一個小小的縣大戶就能草菅人命了。

周渝按住了腰間的寶劍,這皇權不下縣果然是千年的詛咒啊,這“公平公正”果然是違反權貴的人心啊,這集體農莊制度果然取消不得。若是沒了集體農莊制度,只怕哪裏僅僅是“綠毛藥酒跨州逮捕”了,土地兼並,豪強奪取老百姓嘴裏的最後一口野菜粥的事情都會在各地蔓延。

“來人,傳我的命令,去秦州!”周渝厲聲道。

……

秦州水縣。

柳老板與一群藥材商和大夫舉杯共飲:“飲勝!”甘美的葡萄酒水進入了喉嚨,好些人叫道:“好酒!”

一個大夫笑道:“這杯酒祝柳老板生意更上一層樓,早早占領關中市場。”

柳老板大笑:“我發財,大家都發財,同喜同喜。”

一群大夫和藥材商歡喜地笑,敢跳出來阻擋綠毛酒莊的人已經被抓了,柳老板已經與縣令打了招呼,且判按個作死的大夫賠錢七八百兩銀子的損失,卻又不聯系那個作死的大夫的家人,只說那作死的大夫拒絕賠償,態度惡劣,頑抗法律,然後就送到礦場挖礦,這七八百兩銀子的巨款就算挖一輩子礦都賠不出來的,那作死的大夫自然是這輩子也休想活著離開了。有這只被殺的雞,看哪只猴子還敢跳出來。

一個藥材商舉杯道:“依我看,綠毛藥酒不妨漲價,買綠毛藥酒更顯孝心。”

柳老板用力點頭,他真的在考慮漲價。

“嘭!”有人一腳踢開了大堂的門。

柳老板轉頭,看到一群士卒走了進來,臉色一沈,將手中的玻璃杯重重地砸到了地上:“誰敢在我綠毛酒莊放肆!”

一個士卒笑了,走到傲然負手而立的柳老板面前,重重的一個耳光打在了柳老板的臉上,在他羞憤和震怒之中將他牢牢地按倒在地上,大聲地道:“已經拿下了犯人!”

同一時間,周渝坐在水縣縣衙之中看著譚大夫。眼前的譚大夫畏畏縮縮地站著,雙目無神,全身都透著一絲怯意,仿佛老鼠見了貓,再無一絲一毫意氣風發。

一個副將道:“譚大夫時而有哭泣,自言自語,打自己的耳光,撞墻等等精神失控的狀態。”他轉頭憐憫地看著譚大夫,這是在大牢中受了何等的“教訓”啊。

周渝輕輕揮手:“帶下去,他的家人等著呢。”

一群水縣官員臉色發黑,叫苦不疊,沒想到竟然驚動了周渝將軍,這回要倒大黴了。有水縣官員飛快地看其餘人,拼命地打眼色,這案子的手續完全沒問題,唯一的問題就是民事糾紛成了刑事案件,大不了就說業務不熟練,搞錯了,周渝能夠將他們怎麽樣?一群官員緩緩點頭,只要大家咬緊了牙關不松口,不承認在綠毛酒莊中收了錢財和有幹股,那這案子就是小問題。

周渝緩緩地問道:“為何要抓人?”

水縣張縣令心中對一群同僚鄙夷極了,業務不熟練?這種借口是官府統一口徑忽悠賤民的,哪個上級會信這種借口!他恭敬地拱手,鄭重地道:“下官其實知道這案子是民事糾紛,只是……”

水縣張縣令誠懇極了:“……只是那綠毛酒莊是本縣乃至本郡的納稅大戶,本縣沒有商業,七成的稅收是綠毛酒莊繳納的,為了維護本縣的稅收,下官哪怕知道這案子只是民事糾紛,也只能給綠毛酒莊面子,抓了那譚大夫。”他重重地嘆息:“一切都是為了本縣的無數百姓的利益啊。若是綠毛酒莊垮了,本縣沒了稅收,本縣哪有錢修路,哪有錢給集體農莊的百姓看病,哪有錢給集體農莊的百姓添加衣服?”

張縣令眼中帶淚,道:“為了本縣無數百姓,下官只能委屈了那譚大夫了。”

一群水縣官員看著地面,敬佩極了,果然張縣令能夠身為縣令是有兩把刷子的,一頂為了全縣百姓的大帽子壓下去,周渝能夠說什麽?周渝只怕唯有長嘆幾聲,板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水縣一眾官員要麽罰酒三杯,要麽調到其餘郡縣繼續當官。

周渝看著一群水縣官員,果然緩緩地點頭。一群水縣官員擠出了委屈和無奈的淚水,深情地看著周渝,就等周渝說一句“錯怪了你們了”。

周渝慢慢地道:“果然啊……靠禦史臺果然是不夠的……”

一群水縣官員繼續眼角掛著淚水深情地看著周渝,心中冷笑,怎麽,周渝以為可以不管地方經濟了?那好啊,老子以後一點點經濟都不管,水縣成為了貧困縣,有人責問就是周渝的鍋,老子還輕松了。

周渝忽然笑了,道:“我以前奇怪為什麽老大動不動就大笑,一點不像女孩子,現在才明白原來遇到狗屎事情,憤怒到了極點竟然只有笑了。”

一群水縣官員心中一凜,繼續無辜地流著淚,有官員哽咽哭泣:“我們真的是為了本縣的稅收啊,我們一心為公啊,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犧牲個人利益,成全集體利益啊。”

周渝哈哈大笑,淚水都出來了,以前總覺得“犧牲個人利益成全集體利益”高尚無比,可當了官之後才知道“集體利益”四個字的奧妙,誰是集體,集體包含誰?肯定不包含被犧牲的人。

她笑得如此開心,指著一群水縣官員的手指都在顫抖:“我知道潛規則的。”

“有錢人高人一等,官員高人一等,有錢有勢的人的案子就要處理的服服帖帖,讓有錢有勢的人開開心心而來,開開心心而去,而窮人的案子隨便愛處理不處理。”

“體制內的人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叫做忠言逆耳,體制外的人說了相同的話叫做刁民造反。”

“衙門八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

“普通報官沒有用,處理不了;打官司沒用的,耗不起。有錢人抓了人,打了人,撞了人,要求下屬陪酒,對女下屬動手動腳了,報官了又如何?衙役來了又能怎麽樣?普通人去衙門告狀,衙門能夠在一年內判決那就是燒了高香了。普通人要是敢主張什麽巨額賠償,有錢有勢的人跟你慢慢耗著,拖個三五年,判決下來之後扔下幾個銅板拍拍屁股走人,下一個想打官司維權的人好好看看,什麽結果自己掂量掂量。一個普通人有什麽資格與有錢人打官司?”

“我知道的,這些潛規則我知道的,我真的知道的。”

周渝停住了笑,平靜地看著一群心中發寒的水縣官員。

“我還知道處理潛規則是沒用的,處理了一條潛規則還有第二條,處理了第二條還有第三條。處理了所有潛規則不過是滋生了更深更隱蔽的潛規則。”

“所以,我只能睜只眼閉只眼,長嘆一聲,‘那就只能再苦一苦百姓了’?”

周渝一字一句地道:“那麽,大楚朝與大縉朝有什麽區別?”

“那麽,公平正義在哪裏?”

“那麽,陛下,我,白絮,回涼,金渺,以及千千萬萬為了公平正義而奮鬥的人為了什麽要建立大楚?”

“那麽,那千千萬萬為了大楚而拋頭顱灑熱血的人死得瞑目嗎?”

“那麽,那些在集體農莊之中從早幹到晚的百姓為什麽要忠心大楚?”

“那麽,那些不是官員,不是門閥,不是巨商,沒有錢沒有勢的平民百姓是不是不該生存在世上,或者只配成為‘為了集體利益而犧牲’的個人?”

周渝的眼中滿是殺氣和堅定。

“來人!水縣縣衙內所有官吏衙役全部淩遲處死,全家終生挖礦。”

“來人!綠毛酒莊的老板全家淩遲處死!掌櫃和主事淩遲,全家終生挖礦。”

一群水縣的官員驚恐地看著周渝,怎麽都沒有想到竟然將水縣所有官吏一網打盡。

有水縣官員眼睛血紅,盯著周渝厲聲道:“我們只是錯判了一件案子,憑什麽判我們淩遲?按律頂多貶謫為民!”

另一個水縣官員怒吼:“這不公平!我們只是錯判!”

又是一個水縣官員大叫:“我們是為了集體利益!我們是為了水縣的百姓!我們沒有錯!”

一個水縣官員憤怒地渾身發抖:“我們沒有出人命!我們只是抓了他!”

周渝慢慢地問道:“沒出一條人命就不殘酷了?你們的眼中毀掉一個人的心靈,毀掉一個人的家,毀掉一個人的人生就什麽都不是嗎?”

一群水縣衙役臉色慘白,有人癱倒在地上,有人嚎啕大哭,他們只是收了一點點好處而已,至於要淩遲和全家挖礦嗎?班頭惡狠狠地看了其餘衙役一眼,瘋狂地打眼色,周渝不給大家活路,那麽大家就與周渝拼了!一群衙役緩緩點頭,神情猙獰,左右是死全家,殺了周渝至少有個墊背的。

那班頭猛然抽出了腰刀撲向周渝,一群衙役奮力跟上,那班頭怒吼:“砍死了周……”劍光一閃,那班頭的人頭飛起,鮮血如噴泉向上狂湧。

十幾個士卒一齊動手,那幾個衙役瞬間就被斬殺。衙門之內瞬間鮮血遍地。

一個副將看著地上的屍體,不屑地道:“菜鳥,便宜了你們。”周渝帶來的都是軍中的驍勇士卒,久經廝殺,哪裏是拿著刀子威脅菜販子的衙役可以比的。

周渝淡淡地甩掉劍上的鮮血,冷冷地看著一群還未回過神來的水縣官員,螻蟻也敢放肆?

那水縣張縣令扶著墻壁,搖搖晃晃,隨時都會倒下,他咬牙惡狠狠地看著周渝,叫道:“這裏是秦州,由不得你周渝管!你這是越權,你就不怕陛下怪罪你嗎?你處死我們不過是為了大局殺雞駭猴,這與我們為了大局抓人有什麽區別?”

周渝認真地道:“我知道這裏是秦州,我知道我越權了。我知道我與你們沒有區別。”

“我謹小慎微多年,可是今日卻必須放肆。”

周渝盯著一群水縣官員,認真地道:“因為我必須維護正義和公平。”

水縣縣衙外的空地上立起了高臺,水縣全縣百姓都被驅趕到了高臺前,上萬人熱切地看著高臺,有人低聲道:“這是要淩遲了?我知道大楚動不動就淩遲,卻沒見過。”其餘人同樣興奮無比。秦州當年是老實投降的,只有極少數的縣城有京觀,大部分縣城就是換了一面旗幟而已,官老爺都沒怎麽換。

一個少女興奮地叫著:“我要看淩遲。”好些少女努力踮腳,又是興奮又是緊張。

有青年克制著內心的興奮,傲然道:“不就是淩遲嗎,有什麽好看的。”

高臺上,綠毛酒莊的柳老板被拎了出來,他半邊臉被打腫了,華麗的衣衫淩亂不堪,看著高臺和一根根柱子,以及同樣被捆綁的水縣官員,柳老板屎尿齊流,大聲地喊冤:“我只是報案!怎麽處理與我有什麽關系?”

一個副將不理會柳老板的慘嚎,大聲地道:“綠毛酒莊柳某人掌控官府,意圖謀反,淩遲!”“水縣縣令張某……淩遲!”

上萬水縣百姓興奮地看著,快淩遲,快淩遲!

高臺上猛然響起了一連串的慘叫聲,一片片血肉落在了地上。

高臺下,上萬水縣百姓看著血肉同樣淒厲地慘叫,有人直接暈了過去,有人渾身發抖雙目無神,有人止不住的嘔吐。

周渝冷冷地看著,真是悲哀啊,大楚朝想要建立公平和正義的世界竟然只能用最血腥最殘忍的手段恐嚇百姓。

“到底到底到底該怎麽建立公平公正的世界?”周渝低聲說道,有些迷惘,有些思索,有些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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